文/谭 文 革
我最近得到一把珍贵的棋扇，上有日本棋圣藤泽秀竹先生题的字——“幽玄”。我爱不释手，不时就欣赏一番，望着“幽玄”两字，我总联想到围棋。确实，用“幽玄”两个字来概括围棋，是十分精准和精妙的，围棋讲究“静”，不仅要求下棋的环境要静，而且要求对弈者的内心也要静。
唐太宗李世民的围棋诗《五方咏棋》云：“手谈标昔美，坐隐逸前良。参差分两势，玄素引双行。”“手谈”、“坐隐”都是指弈棋，“手谈”是对弈双方用手用棋在交谈，不必开口说话，“坐隐”是指对弈双方在幽静的环境里，静坐着下棋，所以都体现了“幽”和“静”的意境。
“黄梅时节家家雨，青草池塘处处蛙。有约不来过夜半，闲敲棋子落灯花。”这是宋代诗人赵师秀的围棋诗，“闲敲棋子”四个字把围棋的那种幽静描绘得惟妙惟肖，说明对弈双方的心都很静，没有言语上的交流，因而落子的声音清晰入耳。
下围棋，不仅要求对弈者心静，而且要求环境也静，如白居易的围棋诗：“山僧对棋坐，局上竹阴清。映竹无人见，时闻下子声。”两位高僧坐而论棋，只见竹子不见人，只闻下子声，不闻人语声，这是多么幽静的环境。
围棋变化多端，高深莫测，用老子《道德经》中的一句话来描述，就是“玄之又玄，众妙之门”。围棋千古无同局，围棋有四千多年的历史，爱下围棋的人千千万万，对弈过的棋局更是无数，然而还没有一盘棋是完全相同的，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——“玄妙”。
有些高手下棋，亦步亦趋，循序渐进，讲求效率，不爱战斗，盘面上行云流水，很少有刀光剑影，即使有接触、有碰撞，也是局部的、有限的，这样的棋风和棋局，可称为“幽玄”，平和而不失韵味，接触而有效掌控，碰撞而不激烈战斗。
另一类棋手下棋就不一样，一开局就爱战斗，这样的棋风、这样的棋手，就是“力战型”的了。他们的棋力量很大，进攻意识强，攻击猛烈，一到关键时刻就出胜负手，这样的棋局往往扑朔迷离，天昏地暗，处处是陷阱，着着是杀招，盘面没有平和，只有硝烟，只有刀光剑影，用两个字来概括，就是“激荡”。
东汉马融的《围棋赋》曰：“略观围棋兮，法于用兵，三尺之局兮，为战斗场。”“战斗场”就是战斗的现场，你死我活，全力拼杀，左冲右突，狼烟四起，岂不激荡。因此，围棋对弈时，一旦进入中盘，双方往往有战斗，有争夺，有时还是生死之战，活了就赢，不活就输，局面十分激荡。
一局棋，往往分三阶段，一是布局，二是中盘，三是收关。布局阶段可称“幽玄”，中盘阶段可称“激荡”，而收关阶段，既有“幽玄”，又有“激荡”，可谓是“幽玄”与“激荡”的有序转换，最后又并存。确实，围棋就像一场战斗，又像一出戏，既有准备阶段，又有精彩时刻，还平和的谢幕。
真正的高手下棋，盘面虽然激荡，内心却很幽玄，围棋的韵味和魅力就在于此。幽玄的味道很淡，幽玄可以养生，可以静心，可以陶冶情操；激荡的味道很浓，激荡可以提神，可以鼓劲，可以奋发人生。我酷爱围棋，我喜爱围棋的幽玄和激荡。
（写于2018年元月4日）